大地上的窖池

编辑:蔡沐洁发布:阅读:发布时间:2015-05-22

最初在窖池的底部,看见大地深处渗透的水滴,我单纯以为那是大地的泪,那时节令已进入白露。白露秋分夜,一夜凉一夜。我用一双当时还没有经历太多的赤足踩进土地最为敏感的肌肤,我用肌肤与肌肤的相触感受着沾染地气后生命萌生的真实境地。

白天依然是热。

地面上的桂花把八月抹得香气四溢,唤醒了一直在酷暑小憩的窖池。一如往年这个时节的慵懒倦怠,窖池从蛛网罗列的孤寂里醒来,迈着雍容的步态,用悠然的节奏走进它历史的另一页。

八月里高粱带着阳光的味道,让醒来后的窖池日渐丰盈。新一轮的投料是再一次的填充,填充的场面唤起我强烈的幸福感,这样的场景会一直持续到身著夹衣。等到大寒,窖泥封存的粮食经几番轮回,已隆出了地面,窖池更有了饱满柔和的线条。没有亲近过窖池的人,无法知晓酒酿的醇厚-----那种味道几乎可以使人微醺----那是粮食最浓厚的味道。看到粮食,我总会想到庄稼和田野,想到故乡,想到我见过的祖父和我没见过的祖父的祖父。对粮食的膜拜让我对土地充满敬畏,窖池这时恰恰給了我最直观的感受和最为丰富的想象。

开启窖池是一件繁重的体力活。窖池表面厚厚的窖泥需用小铁锹一锹锹铲起,必要的时候我们会丢弃锹,代之以手。这是一个小心翼翼剥离的过程,在这一过程中,总是会有额头的汗水滴落,我也总是可以清晰地看见汗珠摔上池面后呈花开状的碎裂。窖泥以它天生具有的原始的厚实,吸纳了这个尘世所有的勤劳和勤劳背后必然有所铺陈的良善。

不同时期的窖池,有着不同的风采,就像四季更迭的村庄。我最喜欢的是丰产期的窖池,此时窖封的高粱粒粒光鲜,弹指欲破,晶亮的酒液在窖池的酝酿中已渐成气数。待清流潺潺,烈酒溢香时,那些窖池对我虔诚的祈盼给予了最为丰厚的回馈,这是大地对辛劳诚恳的答复。

窖池掩于大地之中,血脉连通于大地,它是大地的一部分。大地知道我们的贫乏和柔弱,知道我们的挣扎和疼痛。当然,大地也知道,我们欣慰而幸福。因为大地无所不知,所以,大地长出了窖池。窖池是大地圣洁的乳房,它以谷物升华滋养众生升华。自始至终,酒一直是情感饕餮的我们安妥自己重要的媒质:我们以酒弥缝,抚慰精神褴褛的伤口;我们放歌纵酒,寄托英雄般的豪情和坚强;我们把酒言欢,惜爱我们能够行走于世的富足。

一口窖池形成自然需要一些功夫,但和成熟的时日相较,往往就不值一提了。真正的熟窖其本身便是一种醇厚,这种醇厚更像一种人世温情,悠然绵长。在窖池泌出琼浆的回口甘洌中,我们忘却了荒凉虚空的伤,忘却了挣扎的艰涩。我们在大地的怀抱一次次启程。

原本我们,是大地的孩子。

(文字/袁晓林  白云边酒业)